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种西红柿的画家-新全讯2网

来源: 长城网  
2022-06-06 10:41:3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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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长城网·冀云客户端讯(李青松)一个画竹子的画家,没有去种竹子,却去种西红柿了。西红柿跟竹子有什么关系?——似乎没有太大关系吧,竹子是竹子,西红柿是西红柿。然而,画竹子的画家是否画出了名堂我不便评说,可种出了好吃的西红柿是可以肯定了。

  因之爱吃西红柿,所以常买西红柿。常吃常买,常买常吃,便对各种西红柿有了比较,哪个品种哪个形态哪个颜色的西红柿什么味道,口感怎么样,基本上一清二楚。北京超市里什么西红柿好吃呢?这个问题当然常买常吃西红柿的人最有发言权。唉,干脆说出它的牌子吧——“笠鲜生”。

  “笠鲜生”是谁种的?——张文发。

  张文发不是农民,张文发是一个画竹子的画家。

  画家种出的西红柿会是怎样的呢?种西红柿不是作画,无论是文同,还是郑板桥,虽然他们深谙画竹之法,但不一定能种出好吃的西红柿。好吃是什么标准呢?——好吃是口感好,好吃是味道好,好吃是许许多多说不出来的好。好吃里有阳光,有风雨,有冷暖,有星夜,有雷电,有鸟鸣,有虫语,以及更多的无法一一描述的自然的事物。单一的因素,绝对不可能构成好吃。

  “笠鲜生”好吃,必有好吃的道理。

  “笠鲜生”的背后有故事有传奇。

  每年,全球西红柿总产量两亿吨,其中,中国的产量就占了三成。可以说,中国是目前世界上西红柿产量最多的国家。西红柿并非我们中国本土的东西,而是一个外来物种。西红柿的“西”字,就意味着它是外邦异物。它的另外两个名字,一曰番茄,一曰洋柿子。南美洲的安第斯山脉地区,是西红柿的故乡。起初,它只是观赏植物,没人吃它的果子,误以为它的果子有毒。中国的西红柿是郑和下西洋带回的种子,还是之前张骞出使西域的驼队驮回的果实,不得而知。不过,清人汪灏在《广群方谱》中倒是有明确记载:“一名六月柿,茎似蒿,高四五尺,叶似艾,花似榴,一枝结四五实或五六实。草本也,来自西番,故名番柿。”汪灏的文字,说了它的茎,说了它的高,说了它的叶,说了它的花,说了它的枝,说了它的果,说了它的名,就是没有说它能不能吃。

  一个浪漫而胆大的法国人,改变了西红柿不能吃的历史——他认为这样的美物怎么就不能吃呢?不就是有毒吗?有毒的东西吃了不就是送命吗?——送命好呀,正不想活了呢,活腻歪了。于是,这个不想活了的法国人就成了世界上吃西红柿的第一人。是生吃的呢?还是熟吃的呢?从当时的情况分析,生吃的可能性大——就当是生吃的吧。他吃了一堆西红柿,然后穿西服打领带,还穿上锃亮的黑皮鞋,体面地躺倒床上去等死了。结果呢,吃了一堆西红柿的他不但没有死,反而活得好好的。据说,那个法国人也是一个画家。哈哈哈,西红柿是画家的挚友吗?

  头一个吃西红柿的法国画家,画没画过西红柿我没有考证,也不知晓这位画家的名字。但我知道,法国每年举办的西红柿狂欢节是这个国家的人民最开心的时刻。凯旋门前,西红柿堆成了山,汇成了海。人们蜂拥着抢夺西红柿,互相投掷,互相追逐,漫天红雨,红流成河。人的头上、脸上、身上、脚上、手上全是西红柿的汁液,西红柿的红。因之西红柿,巴黎人相聚在欢乐的海洋中。在世界上,除了法国之外,西班牙、哥伦比亚也都有一年一度的西红柿狂欢节。西红柿,唤醒了人的内心深处潜藏着的野性、激情和无边的想象。

  然而,不知什么原因,作家老舍对西红柿却持有偏见。一九三五年七月十四日,他在青岛《民报》上发表了一篇题为《西红柿》的随笔,文中写道:“拿它当果子看待,它甜不如果,脆不如瓜;拿它当菜吃,煮熟之后屁味没有,稀松一堆。它最宜生吃,可是那股味儿,不瓜不果不菜,亦可休矣。”老舍当初不会想到,仅仅过去不到百年的时间,如今,西红柿炒鸡蛋已经成了中国人餐桌上最常见的一道菜。

  可惜,“笠鲜生”不属于老舍所处的那个时代,否则,倘若老舍吃过“笠鲜生”,对西红柿或许就是另一种看法了。不过,从艺术角度来说,西红柿这东西可能确实很难入画,还真没见过文同、郑板桥、齐白石、李可染、关山月、吴作人等画家画西红柿的画作。艺术往往是托物言志,或者,通过某物表达某种品格,某种思想,某种精神。比如,梅兰竹菊。西红柿象征什么?代表什么?除了观赏和食用之外,从文化基因上,似乎找不到它与中国文化谱系相关联的东西。

  可是,张文发偏偏要去找。

  他搁下画笔,拿起镐头,通过种植,通过梳理西红柿与土地的关系,与气候的关系,与自然万物的关系,试图找到西红柿与中国人舌尖之间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联系。

  一九六七年七月,张文发生于河北农村。自小家境贫困,是靠助学金读到高中毕业的。后考上了首都师范大学美术系,入学作品《希望的田野》,画的是华北平原上矗立的油田井架,而毕业作品《白洋淀渔歌》,画的是白洋淀上的渔民双手摇橹,从芦苇荡中摇出渔船,捕鱼归来的情景。直到此时,也看不出他的画及志向与种西红柿有什么必然的逻辑关系。

  毕业后,张文发去工读学校当了一名老师。再后来下海当了包工头,搞装修,也赚钱,也赔钱,总而言之是赔钱。他给人家结账付款,别人不给他结账不给他付款,就生生把他的装修公司拖垮了。公司可以垮掉,但人绝不能垮掉。

  是什么力量使他坚持到底,又给了他心灵的慰籍呢?张文发告诉我,每当自己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,有苦也不能与家人诉的苦闷之际,自己坐到画案前,本能的拿起笔,蘸满水墨,不由自主地就一笔一笔画着竹叶,就不由自主地一笔一笔画着竹竿,就不由自主地画出了一丛一丛的竹。

  渐渐地,竹让他的心平静了。如果说文同画竹,画的是胸中逸气,那么张文发画竹画的是心中的痛苦。竹的坚韧,竹的气节和精神,激励着他,必须坚持下去。

  一个偶然的机会,朋友托他代卖西红柿,从此他与西红柿结下了不解之缘。后来,他想,与其代卖还不如自己卖呢。再后来,他又想,与其卖人家种的西红柿,还不如自己种自己卖呢。于是,若干年过去了,华北和东北的许多地方,就都有了他的西红柿种植基地。

  “笠鲜生”在北京市场的占有率,稳稳排在首位。尽管如此,也不是所有超市都有“笠鲜生”。但北京具有国际知名度的超市一定会有“笠鲜生”。疫情期间,那些名头响亮超市里,品质不佳的西红柿销售量都在黯然下降,“笠鲜生”却在静悄悄地上升。市场不认老板,只认产品。——因为“笠鲜生”给超市财务报表上带来了丰盈的数字,那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利润啊!

  “笠鲜生”至少有三个特点:其一,口感好。它不是大水大肥催出来的,而是历经了时间,历经了风雨慢慢自然生长而结出的果实。业界数次盲评(只有产品的编号,不标品牌名称),“笠鲜生”的得分是最高的。其二,营养丰富。它是原生态的果实,有浓稠的汁儿,有黄金色的籽儿。施的是农家肥,猪牛羊粪为主,不施鸡粪(鸡粪中激素往往过量,寄生虫也多),不施化肥,不用农药,不涂催红剂。其三,地理独特。每年种十几茬,每个月都种,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错开种植。选择在盐碱地、沙土地上种植。——让西红柿在饥渴的状态下弱势生长。

  何谓弱势生长呢?

  就视觉而言,“笠鲜生”的秧子并不好看。——秧子瘦弱,叶子耷拉着,落魄发蔫,而不是强势健旺。水也好,肥也罢,有意给的不是太足,太猛,往往是循序渐进,让营养往果实里慢慢聚集,慢慢聚集。

  为什么许多西红柿吃着不是早先那个味道了呢?这就是灌水施肥太猛了,农药也过量,就导致没有味道了。张文发逆向思维,反向行事,收获的却是意外和惊喜。

  张文发也养蜂——养一种叫熊蜂的蜜蜂,嗡嗡——嗡嗡嗡。不过,他养熊蜂可不是为了取其蜜,而是利用熊蜂去为西红柿的花朵授粉。其他蜜蜂排斥西红柿花粉,甚至远离而翔之。独有熊蜂似乎跟西红柿的花朵,有着某种神秘的约定。嗡嗡——嗡嗡嗡。

  一段时间,通过与张文发的接触和交谈,我隐隐感觉到,种出好吃的西红柿,仅仅靠技术是不够的,回归传统,遵循生态农事法则,更是不可忽略的。

  张文发种植西红柿只追求好吃,不追求高产,不追求急功近利。也许,这就是“笠鲜生”在超市里的价格居高的原因。是呀,凡美物必有其难,好的东西一定饱含艰辛和汗水。

  好吃,是一种极致。

  好吃,是一种品格。

  好吃,是一种境界。

  某个周日,我来到张文发略显幽暗的画室。好家伙,墙上挂的全是画竹子的作品,案台上摆放的是宣纸、画册、画页、砚台、笔墨,角落里摞着一盒一盒的西红柿样品。当我看到他的一些画竹子的作品,所表现出的非同寻常的思想和意境时,着实令我吃惊不已。虽然,他的《禽栖卧龙》和《君子依旧爱清风》等作品参加过高端画展,一些画作藏家开价也不菲,但他对慕名前来买画的人断然说不。

  张文发说:“种西红柿与画画有异曲同工之妙,追求的是一个字——诚。不能搞投机取巧,你下了啥样功夫,就有啥样的品质。”他说,“我的画从不出售,别的画家以画画赚钱,我是以画画为乐。”

  “画过西红柿吗?”我问。

  他笑了,说:“正在心里画,那是一幅有关西红柿产业链的画,一幅很大很大的画。”

关键词:张文发责任编辑:郭洪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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